Al2SiO4FOH2's Blog
一些存档

你永远忘不了那一天，你伟大父亲降临这颗星球的那一天。诚然，你和凡人恰巧相反，记下一件事很简单，反而是忘记更难。

你当然记得他的光辉外表，记得他像个真正扶养你的父亲一样与你促膝而谈。你有许多兄弟，他说，你们各不相同，但都有着相似结构的基因螺旋。他说话的时候伸出手来轻拍你的肩膀，他时而高大，又时而和凡人同样身形，但他的手总在那里，他的掌心温柔而有力。

这是你第一次见到同类。你迫不及待要认识你的兄弟们了，像跌落树下焦急归巢的小鸟——作为一名位高权重的王者，你的父亲在这颗小小卫星上难得拥有出奇的耐心，他向你简短介绍了几位，并允诺你在大远征中有机会见到他们。

其实，从出生，准确来说是降落到这里开始，你就不是孤身一人，你很快在铁栏间认识了朋友，很多朋友：年幼的、强壮的、衰老的，你像一块好学的海绵从他们身上汲取常识和温暖，迅速地生长在吕卡厄斯的地底。
纳斯图里是第一个向你伸出手的人，于是这个小女孩幸运地在你初醒的意识中留下些许印记——在你拯救她之前，她的金发险些埋没在暗无天日的矿坑里。你们第一次手牵手爬出高塔，偷偷呼吸地面新鲜空气的时候，你才发现黑暗中见惯的此种颜色，在阳光照耀下更为明丽。你在很小的时候嬉笑打闹，亲吻过她的脸颊，转瞬之间你就长大了，每一天都更高上一点，高到制定计划的时候，朋友们都要仰头听取你的意见与建议。
这使你很聪明地意识到——你是一种孤独的生物，外表像人又区别于人，这颗星球上没有任何一个和你同样，哪怕是相似分毫的物种。直到你父亲恰巧地出现。



总之，对基因原体来说，忘记一件事很难。你试图忘记这把枪很多次了，但它是你亲手打造的，这让一切变得更难忘却，因为你会更清晰地记得在炉火旁熔铸枪管的手感。

听到你有那么多的兄弟时，你第一个想到的念头是给他们打造武器——考虑到你作为人类帝国的一件趁手兵刃，应运战争而生，和父亲拥有同样的爱好并不稀奇。你在自己秘密基地的煅炉旁做着这件事：比如，这是一把爆弹枪，计划给你听说的故事里一位和你很像的兄弟。

但当你启程航向星海，投身光耀又残酷的远征之后，幼时的幻梦渐渐破碎了——救一人而屠戮百人，为一颗行星焚毁大半星系，帝国的巨轮遵循这般论理轧轹银河，这是你必须去做的——于是你把理想拢在一起，缝缝补补，让它们暂时维持着名为正义的形体。带给你光明和理想的父亲永远是对的，那一部分兄弟就是错的，因此你将年少曾对同类抱有热忱时准备的那些稚拙礼物收拾起来，统统扫进垃圾桶里。



它完成了，它被废弃了，它失去了本来的用途，它从鸦塔顶端的私人房间沦落到了底层的庆典大厅，被丢弃在胡乱摆放的装甲底下，又在第十九军团对鹊巢的某一次扫除里挪到了军械库深处，你渐渐真的不清楚它放在哪里了。
不过，你还记得试击时扣动扳机的手感。它很安静，一道隔绝音波的能量护盾笼罩在微型动力炉上，弹药射出，击中远方的假想掩体，金属甲壳被炸毁撕碎，带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倒下，但这把枪本身没有发出任何声响。



别想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那把爆弹枪了，好吗？你没带远程武器，你的兄弟也是，你俯冲向伊斯塔万五号的大地上，近接战，爪对爪，精金驳斥精金，没有人会带一把没用的枪。连懦弱的洛嘉都带着他的钉锤在地上翻滚，不去用那些讨巧的远程武器，它们可怜的子弹伤害对军团指挥的精工全甲毫无作用——当然，不论他使用的是什么武器，甚至是来自未明宙域的邪术妖法，你只想尽快了结他，就像你现在发自内心地想要杀掉挡在面前的，下一位选择叛变的兄弟。



一只爪子被缠住之后你还有另一只，金属又尖厉地碰撞在一起，溅出点火星来——在科技水平如此发展数万年后，人类依旧钟爱近身战斗，因为这种可以无比确定对方生死的战斗方式依旧具有其合理性——你们的闪电爪就这样缠斗在一起了，同一边，谁也无法在保证不被反击的情况下先抽身，只好在硝烟里跳着致命的贴面舞。辉煌的大远征还在进行时，人们经常在旗舰豪华的舞厅里做类似的动作，你有一些精于社交的兄弟会邀请其他兄弟共舞来融入气氛，因为他们难以像凡人一样去邀请参会的贵族女性，她们对于基因原体而言还是太过脆弱了，尽管她们用华丽夸张的礼裙和生化义肢成倍地包裹着自己。

你没参加过，你向来不爱参与这种活动，你猜康拉德·科兹也是一样，不过他和福格瑞姆相熟，也许会比你好些：但无论社交水平如何，你们现在不得不对旧日宴席进行拙劣的模仿，扭转挪腾脚下靴甲踏出舞步，留一只自由的手臂在脖颈，胸口和腰腹的弱点附近谨慎进退，格杀还是命陨，取决于每一个细微的角度错误。

你们没人戴头盔，原体战斗时经常有这样的自信躲开致命攻击——这让对方比你长上近一半的黑发四散飞舞在空中，碍眼得很，你想用爪上的利刃把它们一击裁断，最好能直接命中那颗头颅——你们拥有一样的发色，一样的眼瞳，你们很像，这四个字是人类之主曾经简短留下的评价——他也许是被年幼的你问得烦了，让这句话脱口而出，但它像条魔咒，困扰了你至今为止短暂而又漫长的一生。



原体和原体的单独对战必须全神贯注，所以，不要再想那把爆弹枪——你的每一件礼物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，你曾经认为如果他和自己一样战斗，那应该会喜欢奇袭作战时尽量悄无声息，于是你修改设计图，亲手做出了这把手枪，朴素，轻巧而又致命，和拯救星的风格保持一致。

幸运的是，在你分心之前，洛嘉抢先一步让对方分心了。你终于有机会解放你们牵扯的手臂，爪子巧妙迅捷地滑动逃脱，甩出之前战斗黏附的污浊血点，下一步是点亮翅翼，重新飞行，你本想用空对地的优势再度降落，决出胜负——但附近的战场上不断传来爆弹四散的声音，由于大部分重火力在奇袭中被抛下，你绝大多数的子嗣们只能手持武器自保，被全副武装的猎手驱赶，围杀，你的头脑冷静下来：抓住这个机会，你必须得去保护他们。



你腾空而起，逆风而行，无可奈何地远离这片空地，一枚流弹打在你的肩甲上，理所当然地毫无效果，发出当啷的清脆声音。

你们的人生从此再无瓜葛，你不会再思考那把爆弹枪了。